大学二年级的那个夏天,我在学校阅览室遇到了他。我读中文系,他读数学系。
两个人都是初恋,在一起后,几乎没有一天不见面。
他买了一辆二手脚踏车,很便宜,却伴随了我们所有在一起的日子。傍晚,他骑着脚踏车来找我吃饭;周末,他骑着脚踏车带我外出游玩;印象最深的是有一年平安夜,我们两个人都在备战考研,原本决定不过节了,但他还是骑着脚踏车匆匆忙忙赶到了我们楼下,发短信喊我下来。
那天天特别冷,我现在还记得,自己穿着厚厚的牛仔外套,特别臃肿的冲下来,心里想着:不是说好了不来么,饭都已经吃过了......然后我就看到了他,那是大学四年里我最熟悉的身影:他靠在脚踏车旁边,一手扶着自行车,眼睛望着我出来的方向。
在我的诧异中,他从车筐里掏出一副极可爱的手套,蓝色打底,五指分开,上面还有钩织的小人头,内嵌了一层绒,戴上去真是暖和。他塞给我说是节日礼物,送下就走。又开玩笑似的叮嘱说:别嫌我来的时间短,我们可是“百忙之中”见一面,多好。赶紧回去好好考研。等将来,我们的孩子就可以有一对研究生父母了!
说完他就骑上车子风一样的走了。
从见面到离开,大概也就五六分钟的功夫吧。但那几分钟美好的温度,现在想起来仿佛都能感觉的到。
我和他从小到大都不是成绩好的学生,那年冬天却格外拼命的学习,因为家庭等种种原因,考上研,我们在一起的几率会大很多。
或许并不那么向往做一名研究生吧,当时的我们,只是特别特别害怕分开。那年冬天,宿舍楼道的钥匙我都有一把,因为背书回去太晚,连楼道门都锁了。后来看门人体恤我们,让我拿了一把钥匙。
考研的两日,我们在同一考场,他也如往常一样,骑着自行车,我坐在后座,载我去考试。全部考完,两个人相顾无言,心情都非常的失落。骑到每天一起吃饭的食堂,他停下车,望了一眼学校不远处的操场,忽然说:怎么感觉这校园已经不属于我们了呢?
心底轻轻跟着叹了口气。却没有察觉,我们的爱情,伴随着我们的大学,也已到了尾声。
寒冬过去,第二年春寒料峭,成绩下来,我们双双落榜。记得那个晚上,我是在网吧里查到了成绩,我轻轻拍了拍身边的他,指着电脑屏幕,一句话都说不出,眼泪哗哗的落下来。
从网吧出来,他抱着我,声音特别轻,特别温柔,却又很坚定的说:从明天起,找工作吧。
时间真是快,很多记忆已模糊,那之后我们开始有争吵,对未来的规划出现分歧,家人也不十分满意。终于,毕业后没多久,我们分手了。
失恋的姑娘,大概都犯过傻。也曾在深夜醉酒,也曾在发誓不联系后却又忍不住打电话,但终究,还是那么分开了。
两个月后,我辞了工作,再次考研。已经不再跟他联系了。只是我租了房子,回到了从前的校园复习。复习很痛苦,但最难过的,是每次在楼下的公共厕所出来,我都习惯性的朝那个角落看一眼,习惯性的感觉,那里还有个他在扶着自行车等着我。
像是一种幻觉,陪伴了许多重回校园的日子。心里酸酸的想哭,转念又觉得矫情。在自艾自嘲中,终究是那么挨过去了。
我考取了研究生,认识了新的朋友,渐渐淡忘了曾经刻骨铭心的初恋。再聊起来,也已经可以云淡风轻。
很久以后,一个意外的机会,遇到一位校友。我并不认识那个姑娘,但是她却说,认识我,非常清楚的记得我。
原来,大四那年,她也在考研。我们都报了学校的政治辅导班。她说那时候正是夏天,天那么热,大太阳晒得人心焦躁,可是每天中午,她都能看见我男朋友骑着一辆略微破旧的自行车来接我吃饭,日复一日。
很久很久,她从心底里深深地羡慕我。她的男朋友也是我们学校、我们年级的,但是从来没有接过她一次。
她说,那时候她几乎每天看着我在车座后面翘着脚远去,想着:这个姑娘可真幸福。
我愣住了。在她说这些之前,哪怕到分手,我都从来没有意识到,原来那辆一直陪伴着我们的破旧自行车,竟然有着那么美好的回忆,我从未察觉到的、再普通不过的日常,竟然也曾被人深深的羡慕过。
于是有一些过去,便越发释然了。缘分尽了,不必强求。而我们在一起的那些年,是纯粹而美好的。这已经足够令人庆幸。
不过,那个姑娘和她口中那个“从来不肯接她吃饭”的男朋友今天已经领了证,而在一辆自行车的陪伴下相守三年的我和他,却在毕业后没多久就分了手。
想想,这生活也算有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