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段日子因为脚伤赋闲在寝室中,开始了叫外卖的生涯,一圈吃下来,发现有家外卖最是划算,送外卖的是个50来岁的阿婆,也是这家店的老板娘。
阿婆家生意一般,因为她每次来,不像别家送外卖的总是一箩筐盒饭,她大多只有两三个。阿婆不用手机,每次都是在楼下喊:卫康外卖来了。想是为了省话费。
我于是建议她,多发发传单。她说发了,但效果不大。我说,你把外卖单给我,我帮你在楼里宣传。她口里不叠地说谢谢,第二天给了我一捆外卖单。
慢慢的,我成了她家固定客户,天天吃她家的外卖。一日她又来送饭,我拄着拐杖下床,推开门,风似要把我吹跑,忙披了件衣服,才敢出去。外面下着微雨,而她没有打伞,衣服很是单薄。我跟她说:我借你把伞吧。她忙摇摇手,雨不大。她把两块钱找给我。我念她的不易,没收,说不用了。
她刚欣喜地想收下,却又还是递给了我,我猜她心里可能是怕多收了这两元钱,我以后不再光顾她,便对她说,没事,外国不都有小费的么,你送这一趟也不容易。她却执意不收,我见雨更大了,恐她在雨中呆久了受凉,便拿回去。
后来有天晚上,快10点时,我忽地饿了,胃像被掏空,急欲东西填满。我不抱太大希望的打她家电话,所幸尚营业,于是欣喜地叫了份面条。
没多久阿婆便来了,这次她没把饭盒递进来,而是对我说:面汤容易洒,你给我门口的卡,我给你送进来,我没多想,把门禁卡给她。
进来后,她把面给了我,看我拆了石膏,挺高兴,搓搓手说:拆了石膏,还是得小心,伤筋动骨一百天哪。
我看她没有离开的意思,猜她今日是否发生了什么事,急欲找个陌生人诉说。看她头发中不少白发,我心不禁一软,便请她坐下,边吃面,边问她是哪里人。
她竹筒倒豆子似的说开了,她是安徽人,六年前和老公一起来上海打工,什么都做过,现下有家小店,也挺满足了。她老公负责烧菜,她负责点单和送,有个小二,日子还算过得去,唯一的烦恼就是儿子不大听话。
是陈词滥调的异乡人故事,我提不起太大劲,吃着面,偶尔点点头以表示我在听。
她继续说道:我那个儿子,很多亲戚朋友都说,这孩子是来拿债的。她说完,手来回搓着大腿。我意识到自己必须说几句话,就安慰道:过几年,可能就会好了。
她靠近我说:如果像你这么乖就好了呢!
我突然有点不自在,敷衍道:儿孙自有儿孙福嘛!为人父母也不用太过于操心。
她的手搓得更加厉害,本来有些皱巴的裤子褶皱更深了,她似乎下了很大决心地说道:其实,他不是我亲儿子,是抱过来的。
这时,我对故事有了些兴趣。她见我望向她,声音响多了。原来,她和她的丈夫不能生养,但在农村,没儿子被瞧不起是其次,更重要的是无子送终,灵魂归不了位。当时,快40岁的她,抱了一个未婚女人刚生下三天的孩子。我突然觉得这故事有些电视剧《错爱一生》的味道,便问她:那女人是上海的吗?现在你们有联络吗?
她却摇摇头:谁晓得呀!就算是上海的,上海这么大,也找不到啊!如果小娃跟着他后来的妈,肯定比现在有出息。她妈妈是知识青年,哪像我!
我顿时又失了兴趣,只强装着听她,后来夜深了,她起来要走,我给了她卡,她绕一圈,把卡从阳台外给我。她走远,我才想起,还没付面钱,对她喊道:我还没给钱呢,她回头说,下次一起算吧。
后来,脚伤恢复,便不再叫她家外卖。再打她家电话,已是一个多月后的事情,电话里是个男声,我以为是她儿子收心懂事了,没多想。
来送外卖的不是阿婆,便多问了句。那人说,这店是他们老板新盘的。
原来,不久前,阿婆匆忙把店转出去,因为她儿子搞大了一个女孩子的肚子,女孩父母跑来店里,问阿婆的罪,事情闹得整条街都轰动。据说那天阿婆在店里哭得很凶,她的儿子寻不到踪迹。而阿婆所有的积蓄加起来,仍然填不了女孩父母的狮子大开口,只好转让了店。
此后,我再也没见过阿婆,不知道阿婆去了哪里,也不知道我还有没有机会还阿婆那碗面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