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生命里有没有遇到一个这样的男孩,面对他说不上心虚,只是一种莫名的慌乱竟然让你不敢那么理直气壮地说出自己心里一直一直呼唤他的称谓,于是你们永远不会叫对方的名字,也没有除此之外的昵称。就像原本无所谓开始,当然也不会有结局。
我生在一个原本并不富饶的小镇,这条偏远的小巷更是鲜为人知。每天上学放学我要经过这里至少三次,而巷子里的理发店是我最深的记忆。
经营这间理发店的是一对中年夫妇,外加两个学徒,没有专门的发型师和洗头工,高峰期的时候大伙儿见机行事,在老板夫妇的亲自监管下做起事来一点儿也不含糊。
其中一个学徒在店里呆的时间较长,是一个大约二十岁的年轻小伙子,眉宇间透着一股灵气,皮肤白皙,身材壮实,剪发的技术常常得到顾客们的赞赏,因此老板偶尔也放心将小店交给这位聪明的徒弟打理。
每天放学,我总是悠游着走过那条僻静的小巷,然后再转个弯经过理发店的后门,然后直接上楼回家。每次经过理发店的时候,我总要好奇地往屋内望望,习惯多看一眼那个深得师傅信赖的徒弟。
并不是觉得他有多帅气,而是一种极其微妙的像大哥哥一样的感觉,让人觉得很踏实、很安心。但我得管住自己的眼睛,不能明目张胆的直视他,而是偷偷的、极其小心的,就像不经意的一个转头的动作一样。我想,每天店里来来往往的顾客那么多,他应该不会注意到门前那个胆小的、羞怯的我。
高中时代的我即使频率最高的时候也只能每两个星期进理发店简单打理一次头发,我本不喜欢理发店里那种鱼龙混杂的氛围,不喜欢老板夫妇老练充满江湖味的调侃语气,一进门总感觉浑身不自在,就像进入了一个身不由己的地带,巴不得剪发过程快点结束,快点逃离那个“是非之地”。直到有一次,轮到我喜欢在门口多看几眼的徒弟为我剪发。
理发店里只有他的头发是黑色的,不算长,但整理得很有型。我微低着头,不敢直视他的眼睛,仅向他简单说明自己的剪发意图,接下来就把自己的头发完全交给他了,中途再也不会打岔,时而睁开双眼偷偷观察着剪发的进度,时而闭上眼睛,想象完成后自己的样子。
不知过了多久,我看着比我后来的一位顾客已经准备付钱离开了。而我这边,男孩依然专注在我的头发上,他一点一点仔细地修剪着,好像生怕出了什么差错。坐在旁边翻看杂志的朋友好像等的有点不耐烦了,她走过来轻声对男孩说:“哥哥,你也太尽责了吧,你看后来的客人都走了。”
不知怎么的,我的心里好像泛起了一阵酸酸的醋意和深深的自责,朋友那一声那么随意的“哥”,换我却怎么也叫不出来,我觉得自己真的很没用。男孩的嘴角往上翘了翘,也没停下手中的活,他的口中传来了那么专注那么悦耳的声音:“这怎么行呢,凡是落在我手里的头发我就得好好的剪。别急啊,你看这不快好了吗?”
他放下一直握着剪刀的右手,退后两步看了看我,我们眼神接触的时候,我感到脸上泛起了一层并不太明显的红晕。他从桌上抽取两张柔软的纸巾,小心翼翼的擦去残留在我脸上的发末儿,然后满意的对我们说:“出门又是一道亮丽的风景。”朋友看着我不正经地笑了。
我慌忙把钱递给他匆匆准备离开,好像再多呆一刻就会被人察觉我的脸红得有多么可怕。刚出门的时候男孩却叫住了我,“这是找零,拿着吧。”我接过零钱,吃惊却又不敢过问太多,因为以前几次剪发从没有找零这种事。于是我淡淡的说了声谢谢,挽起朋友的手故作镇定的离开了。
还是一样的小镇,一样的宝蓝色理发店,一样进进出出的顾客,一样的老板夫妇和两个徒弟。然而我的心情却发生了一些微小的改变。接下来的日子,我的内心开始出现未知的慌乱,我还是一如既往的偷偷观察男孩的一切,他理发的动作、明朗的笑容,甚至他每天交替穿的衣服鞋子的模样,都清清楚楚的印在我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我上课开始发呆了,双手托着下巴出神地望着窗外,一望就不知道多久,那段日子也没少挨老师骂。有时候在小镇上远远看到他,便不知所措的找个就近的小巷子躲起来,内心起伏的思绪像拍打海岸的浪潮,似乎永远没有休止的一天。这种奇怪的思绪,我不敢向任何人提起,甚至对自己也不敢明明白白的承认,喜欢上理发店的男孩是一件不禁让人感到羞耻的事情。
在同学们眼里我是个所谓的好学生,在爸爸妈妈眼中我是个听话懂事的乖乖女,十七岁的我还不曾爱恋过一次。我喜欢的不是学校里出手大方的富家子弟,不是名列前茅的优秀学生,不是幽默风趣,总是嘘寒问暖的执着追求者,而是小巷里一间理发店的学徒,在人看来没有一点让人羡慕的资本。我想象着好友戏谑的说我是不是发疯了,爸妈知道后脸上是一种什么样的表情。我不敢不顾一切的去喜欢一个人,却没有办法彻底忘却了他。
于是,属于十七岁爱恋的萌芽被我这样狠心放弃了。
为了不再经过那间理发店,我开始每天绕远路上学回家,我努力克制极力想要看一眼那个男孩的愿望,拖着力不从心的双腿远远地绕另外一条路,甚至夜晚在被窝里也会捂着头悄悄地哭。
渐渐地,我开始习惯看不见那个男孩的日子,我还是好好念书,笑声也爽朗起来。我以为我已经完完全全的走出了内心制造的困境,永远不会再去惊扰还没流干的眼泪。坚持了很久没有再去那间理发店,然而再一次进去,是两个月后的事。
那天下午有一次全年级的综合考评,每次考前我总有习惯要洗头,不然会觉得顶着油腻腻的头发会影响考试发挥。放学匆匆回家,解开绑在后脑勺的马尾,拧开水龙头却意外的发现只有可怜的几滴水不情愿的滑落出来,妈妈说今天叫人来修理水管了,暂时还不能用,你要急的话去对面的那间理发店洗好了。我的心好像猛地受了刺激颤动了一下,心想都两个月了,他还好吗?
我沉浸在一片混乱的思绪里,几乎神志恍惚的走下楼,在那间好像久别了一个世纪的理发店门前迟疑了好久。没错,我又看到他了,不知怎的觉得他好像瘦了一点,不过比以前更好看了。他微笑着向我走来,“需要我为你做什么呢?”“那…那个,我想洗头…”我显得有点慌乱。“好的,到后面来吧。”我乖乖地跟他走,平躺在床上,闭着眼睛不敢看他。
他调好水温,熟练地挤出一些洗发精,在我的头上揉出了丰富的白色泡沫儿,整个房间都弥漫着淡淡的香气,我好想快点结束这个令人尴尬的洗头过程,却又渴望时间能够停留的久一点儿,让我多感受一下只属于他的存在感。
“那…那个,你怎么不直接从后门进来呢?这样能省好多路呢。”他的声音中略带紧张似的,一个大男孩,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他眼前的女孩,所以只得以“那个”作为开始的称谓吧。
“你知道我家在后面?”我忽然睁开眼睛,惊呆了。
“不是一直都在吗?”他望着我,笑得有点傻,“我每天在这里工作,看着这一带的学生每天上学放学,当然也会看见你啊。”
我闭眼沉默,他接着说:“好像差不多两个月没看见你了,出门最近才回来的吗?”
“可能我经过的时候你恰好在忙没注意吧,反正,我在人群中永远那么平凡,哪那么容易被人发现啊。”我说着违心的话,心里却泛起一阵感动。他竟然认识我,每天也在默默地关注着我,他对我比别人总会多一点心思。他的手指娴熟地穿过我浸润着泡沫儿的发丝,来来回回,力度适中,我贪婪的享受着整个洗头的过程,慌乱的感觉渐渐消失了。
我一如既往喜欢着那个男孩,小心翼翼的保护着这个秘密,我不再去想是否有违常理,也不再去怨恨自己胆小怯懦,那些情窦初开的思绪,就像淡紫色的牵牛花,不浮夸,不妖艳,在夹杂着阳光的清风中慢慢的成长,装饰着心灵的花园。
我又走回了以前的路,穿过那条巷子,欣赏理发店里或忙碌或悠闲的场面,当我们眼神相接触的时候,就给他一个浅浅的笑。
又过了一年,这间理发店在小镇上渐渐有了名气,学校里很多男孩女孩都慕名而来。我频繁的陪着朋友来这里剪发,渐渐地成了这里的常客。我像其他陌生女孩一样,假装与那个剪发男孩并不相识,甚至我们的交流比一些性格外向的女生还少。相识一年多,我突然觉得我和他显得比陌生人还陌生,我们甚至都不知道对方的姓名,还不曾在对话前加一个哪怕微不足道的称谓。
又过了一年,我高中毕业了,不再每天三四次的经过那条熟悉的小巷,不再偷偷的观望理发店里的场景。心里的牵牛花还是微笑的绽放着,但却没有了那么多的悲伤。每次需要理发,我同样会带着朋友进他家的店门。每一次都是他帮我剪发,就算手里有事也会让我稍等一会儿。他还是那么认真地拿着剪刀一点一点剪去多余的发丝,还是同样的收取比别人稍少的“会员价”。
在大学的日子里,我再也没有遇到一个如此认真对待我头发的理发师,哪怕偶尔奢侈一次进高档的理发厅,亦再也没有那种熟悉的感觉了。城里的理发师大多中意奇异的发色,为了推销各种美发套餐时常在顾客耳边喋喋不休,让人不禁觉得很厌恶。我开始怀念起那段高中的时光,怀念那个常为我理发的男孩。
大一暑假回家,我约了两个朋友聚会,在路上我和他偶遇了。我夹在两个朋友中间,正兴致勃勃的谈论着离家一年的趣事。我看见他好像长高了些,比以前更加成熟了,他朝我淡淡的笑了笑,微微的张开嘴巴,欲言又止,好像要说很重要的话却说不出口。我的两个朋友,还眉飞色舞的谈论着各自的故事,并没有注意到这个以前经常为我们剪发的男孩。也许出于久未碰面的羞涩,也许碍于虚伪自私的情面,我故作沉浸在朋友们的谈论里,妄想仅仅用眼神表达我所有的感情。当我万分不舍地将视线从他身上移开的时候,心里真的有一种说不出的难受。我们就这样交错着走过了彼此。我没有回头,我害怕我们的目光会再次尴尬的相遇在一起。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见过他了,他走了吧,怀揣着一技之长的大男孩,该出去闯荡自己的天下了。我悔恨着为什么当初没有给他一个微笑,说出那句一直一直都小心藏在心里,曾经每一次相遇都哽在喉咙里没有说出的话:hi,真巧,准备去哪里?
每一颗温暖的内心都是一座芬芳的花园,种完了牵牛花,又会开出郁金香,也许还会有紫罗兰、向日葵…但最后开出的一定是真正属于自己的,红得越发浓郁的玫瑰。
我亲爱的牵牛花,谢谢你在我过去的成百个的日子里所留下的芬芳,我的那段青涩的岁月才不会那么索然无味。我自私的请求你接受我的祝福好吗?我真诚的祝愿你能够勇敢的走出一条精彩的人生道路,早日邂逅真正属于自己的红色玫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