减肥轰炸机

我不知道你们怎么看待发传单的人。

总之我是那种，对于所有人递过来的小纸片都会礼貌地接过，并且要说一声“谢谢”的人。遇到年轻的小伙子小姑娘在发，我甚至会主动多要几张。

人家也不容易。

就算拿了扔掉，我也会轻轻地扔进垃圾箱，不喜欢随手丢弃。

虽然内心很反感这种低效、浪费的宣传方式，但我从来不会拒绝从“山木培训”到“三室两厅”的任何彩页。

而他是我见过的比较特别的“发传单的”，我人生中也唯一一次和“发传单的”有过交流。

地点是我家附近。迈皋桥地铁站周边总是会有一大群发一种猥琐杂志的人，杂志的内容一般都是“老公出轨怎么办”或者“男人四十要重振雄风”之类的东东，杂志的目的大抵是给药品或者医院做广告，这种东西连我都受不了。

“一群傻逼，草。”那天我又被慈祥的大妈塞了一本有关女人卵巢的东东，忽然就听到有人替我骂出了心里话。

我循声望去，不由得很奇怪，骂人的是个小伙子，手里也拿着一大堆传单，而且估计不比“爱护卵巢”好多少。

我习惯性的伸手去拿一张传单，也习惯性的说了声“谢谢”，希望能帮这位小伙子早点散完传单了事。

哎，人人都像我这样，派传单的人多有福。

没想到这小伙子冲我来句：“还没好呢，别急。”

我顿时就好奇了，你丫的又不是地铁里派《东方卫报》的，还要分好版面插好页码，你等个毛啊？

我说：“你这是什么？”

他说：“广告。”

我说：“传单？”

他说：“是啊。”

我说：“那我都来要了，你还不给我？我这种人到哪找啊？”

他说：“等一会。”

你看这段好像古龙小说一样，可我俩不是武林高手说话要打机锋，我当时整个人都斯巴达了。这厮在搞毛呢，越说越糊涂。

“你等什么？你这什么传单啊？我拿了没用，还是我不像有钱人，给我也没用？”

“我给你你也扔掉，大好的纸，可惜了。”

“……那你不是发传单的么？”

“我是啊。”

“一天多少钱？我朋友以前发过，一天80块，所以我看到你们就主动拿，你们早发完早走啊。所以刚才奇怪你说等一下。你要我等什么？”

“一沓子发完50块，我操，这尼玛好重啊，发到猴年马月去。”

“那你还不到处扔扔。那边一牌自行车，你没看他们全扔车篓里。”——我指的是那些发“妇女之友”的。

“你等一下。”

他还是那么说，不过我倒是随着他的动作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在折纸。

“现在谁他妈看传单啊，浪费资源。有这么多纸干别的不好。你看他们发的那些什么玩意啊，前边那个路口地上扔的全是。”

“那你还来发传单。”

“周末没事干，找他妈的兼职找了这么个逼活计，还不如在宿舍打DOTA，被学长坑了。”

“大学生？”

“是哎。我操他妈二货学长在前边发的带劲呢，傻逼一个。这他妈算社会实践？践他妈逼啊。”

我对灯发誓这就是他原汁原味的话我真心觉得我要给这段话点个赞。

“哪，给你。这他妈才叫物尽其用。”他说着，递给我一个东西。

是个纸飞机。用传单折的。

“知道托尼·弗莱特吗，折的纸飞机能飞五十几米，那才叫牛逼呢。我这个照着他设计的折的，飞个二十几米还行吧。玩玩？”

我觉得我遇到神人了。我拿过纸飞机，依稀看到原来的传单好像是什么减肥茶的广告。谢娜明显经过PS的大长腿一脚蹬在机屁股上。

我说：“我知道他，我看过视屏，我不会折。很复杂。我说兄弟，你还是早点发完传单回去打DOTA吧别在这耗着，这么多纸，你就别指望都给它们物尽其用了，折到明天也搞不完。老板不揍死你才怪。”

他笑笑，说：“减个鬼的肥，还不如闲下来折折纸飞机，心上不那么多负担，脑子里少点肥肉才是最重要的。”

我又一次忍不住点赞。

我说：“你总不能一直在这给人折纸飞机吧。”

他说：“主动来要的，我就给他一个。”

我说：“恐怕不多，估计你等不到。”

他说：“没人就没人，老子自己折了飞着玩，反正当传单散了也是他妈的扔地上扔垃圾桶。”

我什么也没说，开了个玩笑：“祝你早点回去打DOTA，祝你DOTA水平和折纸飞机水平一样高。”

他说：“不超鬼就不错了。”

我有点想问他要个电话，他说别，理由是“你又不是美女，送你个飞机还想怎样。”

临走时，我再三回味他说的话，觉得特别有意思。

“减个鬼的肥，还不如闲下来折折纸飞机，心上不那么多负担，脑子里少点肥肉才是最重要的。”

一个用减肥茶广告单折成的纸飞机，真的的好像一架轰炸机，有着久违的遗世独立的气势汹汹，让人若有所思，又忍俊不禁。

一番对话，像是不着边际，又仿佛悟到很多。

我走到街对岸，回头时也看不清那个家伙。不知道他是否仍是折着他的纸飞机，又或者一来气把宣传单全扔到垃圾桶里去。看着手里的纸飞机，不禁学着他说了句——“这他妈才叫物尽其用。”

喊了句“减个鬼的肥”，我把那小飞机随手一丢，想试试手，没想到它“嗖”的一下窜起老高，让风一送，定睛一看时已经找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