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居家的郑奶奶

在农村有很多事都是出乎你的意料，甚至连想起来起来想想的时候都有些毛骨悚然。

我家东院是一家姓郑的老奶奶，她有6个儿子，从我记事起郑奶奶就弓着身子，也从未见过郑爷爷，本来郑奶奶就不高，弓着身子后也就1米4多，小时我都天真地以为自己很高，你看她都五六十了还没我高。每次见到她基本都是骂儿子骂孙子孙女。

那时她家院子比较大，平时有“下乡”的人来住，后来才想起这不就是传说中的客栈嘛。不过得给大家解释一下什么叫“下乡”的，下乡是指拉着平板车走街串巷的，有点像是货郎，他们车上有暖瓶、脸盆、塑料桶、笤帚等等，随处走着吆喝着，有想买的人家一般都是拿家里的破衣服、酒瓶、旧书、废铁等等来换，很少有人拿钱来买。这些下乡的人天微亮就拉着满车的家伙出去，天快黑的时候就光着膀子拉着平板车回来了，之所以说光着膀子是因为他们都是夏天才过来，因为那时都基本在家没有农忙，回来时拉的是满车的废品。我不知道他们住在这里是不是要给郑奶奶钱，但是我知道郑奶奶那时候日子过得不错，不缺钱，儿孙又多，可是从没见过她笑过，我在想，是不是儿子们都不孝顺。

郑奶奶的大儿子是出了车祸，据说他都打算回到老家安度晚年了，这下永远也离不开老家了。下丧时我恰好放假回家，他儿子拿着白幡引导着自己父亲的亡灵，哭得泪流满面，似乎只要使劲哭自己的父亲就会回来。但对于这大儿子我一点印象没有，因为从小就没见过。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基本我每次放假回家村里都有人死去，到现在我都觉得是个谜。

二儿子是喝酒喝死的，我印象里他的头特别大，平时特别老实，只是喝醉了酒喜欢打老婆。他喜欢喝酒到什么程度呢？记得有次他媳妇当着村里很多人的面搜出藏在布袋里的一瓶白酒，说这下地干活了还带着酒。二儿子死后没多久媳妇就改嫁了，这件事在我们村里也是个丑事，毕竟都四五十了还改嫁，另外还留下个十一二岁的小儿子没人管没人问，平时这小孩喜欢跟俺弟弟玩。我爸妈给我说，这孩子只要放假白天很早就出门一直到很晚才回去，毕竟那么小就一个人住在他老爸去世的屋子里，很是恐怖的。偶尔遇到大风大雨村里停电，甚至都会吓得哭，你想想电闪雷鸣也许忽明忽暗的瞬间脑海就会闪现人影。

但也有人传言说，是他媳妇受不了虐待趁他喝得不醒人事时失手打死的，不过在农村这都无所谓的了。另外就是，郑奶奶的二儿子生前有两儿两女，大女儿在他死前也出车祸死了，就在我们放学的路上，一辆农用三轮车猛烈地撞断了路边的粗杨树，我看着别人拖出来血淋淋的尸体，她妹妹抱着头哭得稀里哗啦忘记从哪条路回家叫她爸妈，好奇的我看到一动不动的尸体时，吓得我半夜做了噩梦，梦见她只冲着我笑，不停地笑，变笑边靠近我说，放学了，怎么还不回家啊？

三儿子也是喝酒喝死的，据说那天喝酒喝得太多半夜被渴死了，因为家里没人照顾。之所以没人照顾是因为她女儿已经出嫁，儿子已经入赘，家里已经没了人。最后死的时候还是他哥帮忙找人埋的。我印象里，郑奶奶的二儿子比三儿子死得晚。到现在我都记得他儿子和我一起打扑克的情景，那扑克还是当时很火的《笑傲江湖》，对了，李亚鹏版的。他女儿我在小学毕业的时候还见过一面，再到后来就一直没见过。我爸妈跟我说，连他们也没见过了。

偶尔我去村后面也会路过他们家，现在大了，胆子也大了，透过门缝往里看的时候还能看到里屋，我还记得在那间屋里玩捉迷藏，一般喜欢藏在装粮食的大缸里大气不敢喘，被找出来的时候笑得那么开心，那笑容比院子里开的月季花还好看。只是现在只剩下残垣断壁，薄薄的黑木门就这么永远锁着，旁边的“泰山石敢当”也不知何时没了“敢”这个字。

四儿子也是出车祸死的，据说很惨。有次放学回家，听说村后面的大路边上有热闹看。我放下书包就奔过去，发现郑奶奶的四儿子正兴致冲冲地向别人讲解着什么，走近一看是两具骷髅。原来四叔在浇小麦的时候发现有一片地方一直浇不透，越看越纳闷，索性拿镢头把地刨开看看，结果一挖不要紧挖出一个墓出来，这是个在地下的墓，大概两人深，四周都是大块的平整石头砌在一起的，缝隙很小也就只有水才能进去，连细土都进不去，捞上来的两个骷髅本来是躺在一起的。我凑近一看，那两具骷髅很高，村里其他人开玩笑说怎么不见值钱的东西哪。最后我看着也不敢拿骷髅玩，没啥意思就回去了。一直到现在我想起那两具骷髅都莫名地害怕，而且我匆忙忙跑过去的时候正好看到那两个头颅都对着我，仔细看他们仿佛会动似的，直盯盯瞅着让你瞅着你瞅着你。

郑奶奶的五儿子出生没多久好像就死了，下地干活路过那片坟地的时候，老爸还指着那小坟头对我说，很小就死了。那时我还小，又快到了晚上，看上去还有隐隐约约的火光忽远忽近，这时我都会玩命跟在老爸后面紧紧抓住他的衣服，时不时回头看看是不是有人跟着。

据说郑奶奶还有个六儿子，不过我压根没见过，听村里人说很早就出去了过年都不回来的，算是跟村里的亲戚没了瓜葛。

在农村太多这样的郑奶奶，一辈子为儿女操碎了心，可是等到儿子打骂自己时却愿意默默忍受，就像一天下大雨的晚上，郑奶奶被三儿子打，她敲了附近所有邻居的门求救，可是，大家分不清是雷电声还是人哭声，等到第二天醒来时郑奶奶脸上都是伤。而且在农村，各家的悲喜各家背，外人最多的是看热闹，你说人心冷漠也好，愚昧无知也好，但就像是老井里挑不尽的古水一样，源远流长从未停止。

其实到现在我都会想，是不是郑奶奶四儿子挖出的陵墓坏了风水得罪了神灵，那次我吃着饭跟老爸说起这事，老爸愣了愣说，好好吃你的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