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生活：有些相聚终会散场

认识燕的那一年，我们都是18岁，她只比我小4天，这让我们的第一次见面就充满了美好的浮想，18岁，人生最美的年华，哪怕只是遇见都显得那么多情。

那时候我们经常听当地一个很知名的电台，贪恋DJ温暖的声音和慵懒的感觉，听友还建了自己的QQ群，偶尔会组织一些周末聚会，我跟燕是众多听友中普通的两个，但爱情来临之后，我们成为彼此眼中最特别的人。

燕是个善良可爱的女孩子，跟她在一起，每一天都是快乐的，上班的辛苦，生活的平淡，都统统消失了，有时候觉得，这一生的孤单寂寞，在遇见燕之后都烟消云散，拥有彼此就是人生最大的财富。

大概所有爱情开始的甜蜜都是相似的吧，隔阂就像是身高尺上的刻度，一点一点滋生累积。19岁的那年春节刚过，燕意外怀孕。彼时我们都是刚参加工作的小孩子，懵懂无知，面对这样的突发事件连正确的应对能力都没有，亦不敢告诉家人。

我带着燕偷偷去医院打掉了孩子，除了不能为她分担任何痛苦，那时的我是个彻彻底底的穷小子，本身工资就不高，加上花钱也不知道节制，基本月光，所以，燕做手术的2000块钱还是她的闺蜜借给她的。

现在想想，我也够混蛋的了。

年轻时容易有很多不自觉的卑劣行径，比如，不懂珍惜，不愿体谅，不会关心……多年后不用劝说即可轻易明白的道理，在特定的时段下竟毫无感知。

燕因为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手术的事，连假都没有请，术后第一天就仍像往常一样去上班，而我，笨嘴拙舌，虽然内心对她有太多不忍，却连心疼都不知如何表达。

然而这件事似乎成为我们之间的转折点，就在燕手术完回来的那一天，我们莫名其妙大吵一架，真的是莫名其妙的，到现在我连原因都想不起来，只记得自己气哄哄地离家出走了，忘了手术带给她身体和心灵的双重痛苦，也忘了那个时候，她最需要的一定是我在身边的关心和陪伴。

从那次之后，我跟燕就好像打开了吵架的闸门，大吵小吵不断，有时候一点点鸡毛蒜皮的小事，也会吵得如世界大战一般，我感觉疲累，便常常沉默逃避，她见我不理不睬，觉得我越来越不爱她，这种恶性循环，让我们筋疲力尽，连吵架都没有爱意。

有时候我真的很想跟燕好好地聊一聊，说说我们的过去，我对她的爱，我们的未来，还有我们心里的结——我从来没有一次是真的想与她吵架，却不知道该怎么证明自己在她心里的存在，好像只有这种激烈的方式，才能让我们在彼此心里找到一点自己的位置。

我很想跟她回到过去，像从前那样，每天都是平静和快乐的，但事实是，我们在吵架中将对方推得越来越远。

这样的日子过了将近两年，转眼我们都已21岁，其间我去过她家两次，她的妈妈对我还不错，却因我的内向和不善言辞，她嫂子对我颇为不满，多次问燕，怎么会找一个山里的农村男朋友？

这话听得次数多了，难免刺耳。而这段时间，燕的家人开始不断地为她安排相亲。一开始我并没有在意，她从小就是个乖乖女，这么多年从未抗拒过家人的安排，我当然也不忍她为了我跟最亲的家人作对。相亲嘛，走个过场，出席一下，也算是给家人一个交待。

但次数多了，我心里也开始介怀：难道别人让你去相亲你就去吗，就不能找个理由少去几次吗，或者，至少表明立场，让家人意识到你是有男朋友的，这总可以吧？是不是我哪里做得不好？又或者，我在她心目中，根本就没有以前那么重要了？

我们对彼此都心存芥蒂，又谁都不愿开口沟通，渐渐的，燕跟我的关系越来越疏远，我们见面的次数也越来越少，有时因为一点点根本不重要的小事，她也会推掉我们的约会。我心里的失落和害怕，亦不知如何表达——我怕失去她，却不知道怎么才能留住她，

后来有一次，我们终于有机会谈谈未来，她对我说，娶她之前要在市区买一栋房子，比她哥哥的那栋还要好，然后，存够孩子从出生到接受完教育的钱，还有一部分，孝养四亲的钱。她郑重地对我说：你答应我，给我一个承诺，让我有理由跟你好好走下去！

那天我始终没有说话。看着她失望的眼神，我心里五味杂陈，我是多么想答应她呀，可是，我更害怕给了她承诺却做不到，失信于她，那不就是一个骗子？一个“我可以，我愿意”，说起来多么简单，可是，我不能随随便便为了留下她而随口承诺，对她的每一份承诺，在我心里，都是那么重，是一定要做到的。

我不想骗她。

我以为燕是了解我的，我没有答应，并不是不想。

可恋人之间，有时候最怕的也许就是“以为”，有些话我不说，以为你应该知道，于是，我们越来越仰仗那个“以为”，相互置气，也离了解的方向越来越远。

现在想想，燕还给过我最后一个台阶。有次我去外地，她送我去车站的时候说，我们等到25岁，到时候有条件就结婚，没有条件就分手。

我还是没有表态，当时只是心里头很凉，像被人泼了一盆冷水。车站来来往往背着行李的异乡人，我独自拎着行李检票上车，连血液都是冷的。我暗自发誓，一定要努力做出成绩，让她看到希望，让她的家人愿意把她嫁给我！

我计划三年时间先赚足50万，给燕一个交待。那是我长这么大以来最刻苦的一段日子，每天都在路上奔波，辗转于各个城市，心里只有一个目标，就是赚钱，娶她！可事与愿违，越急躁越急于求成就越失败，最后的结果是，我不仅没赚到什么钱，跟人合伙的生意都赔了本，还把妈妈给我的积蓄都搭上了。

那一刻，我整个人绝望透顶，恨自己没有用，对不起妈妈，也对不起燕，每天晚上城市里霓虹灯亮起的时候，我都觉得特别孤单和消极，觉得人生似乎已无可奋斗的目标，我是这个城市里最失败的那个人，连可以大哭一场的地方都没有。

那段颓废的日子，我自暴自弃，躲在网吧打游戏，三天三夜都没有出去，只为了不让大脑空闲下来，哪怕就这样打游戏累死，至少可以不用去面对眼前的困境。

值得庆幸的是，醉生梦死的时光并没有持续太长，终于有一天，我一觉醒来，觉得自己不能这样，我才20出头，未来的路还长，还有很多可能，我得振作起来，不能让燕认为我已无可救药，更不能让关心我的家人们担心。

22岁的正月，我独自一人背着行囊去了杭州，学平面设计，只想踏踏实实学一门自认为有点天赋的技术，以后靠自己的双手和脚踏实地的努力，赢得所有我想要的东西。我相信，只要燕看到我的真诚和行动，也会愿意与我一起为我们的未来奋斗的。

但这些只是我一个人的美好愿望。我和燕，虽已经不在同一所城市，仍然抵不过争吵和误会，我脾气大，她也易怒和暴躁，有次我对她好意的关心发了一通脾气之后，又不知怎的删掉了她微博，这件事到现在我都没搞清楚，我真的没有刻意操作，大概，就是所谓的缘分尽了，连老天帮帮我们分开吧。

她真的伤心了。后来的日子，燕要么不接我的电话，要么接了也是敷衍，连架都懒得跟我吵。分手是常常会说的，她挂在嘴上的话是：反正现在都异地了，跟没恋爱也差不多。可我要怎么说她才会明白，我是为了我们的未来在努力改变啊，现在的分开，不是为了以后永远不分开吗！

有些事，有些人，终究等不到你设想的完美结局。

夏天的时候，我到南京来学习另一门性格课程，这门课程对我帮助很大，让我认识到自己的很多错误，也让我更加能够正视自己。我选择留在了南京，希望有一天燕也过来，我们一起在南京打造自己的小家。

她总是各种借口，不肯过来。

我们23岁的那年夏天，我回家参加表哥的婚礼，燕也很高兴地一起来了，那天我把她介绍给了我在场的所有亲戚。表哥的婚礼温馨浪漫，我看着身边的燕，心里暗暗许诺，也要给她一个盛大的婚礼，让她穿上漂亮的婚纱，做我的新娘。

我没有跟她说过这些，总觉得有些事情过早说出来，一旦做不到就会伤害她，可我不曾想过，女孩子有时候要的不过是一句承诺而已，你给她，她便得一个安心。

我明白得还是太晚了些。

没多久之后就是七夕，我在南京，绞尽脑汁想给她一份惊喜的礼物，却无意中发现，她的空间已经晒了玫瑰和贺卡。

我打电话给她，她才迟疑地告诉我，是一个追求她的男生送的，也才认识了半个多月，她已经默认了这段关系，因为有次酒后发生了不该发生的事。

她说，我一直不敢告诉你，现在你知道了，我们分手吧。

我在那一瞬间觉得自己的世界土崩瓦解，从来没有想过，我们会是这样的结局。

我尊重她的选择，和平分手了。

很快，他们定了婚期，11月5号，我想，还真是闪婚啊。

燕婚礼的前一晚，我心乱如麻，在网上闲逛，发现她之前一直设了密码的相册变成了开放状态，我好奇地点开，发现是她的婚纱照，而上传的日期，却是2月份！

我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刷新了一遍又一遍，鼠标都快点烂了，依然得不到我想要的画面。没错，就是2月份，她那时已经跟别人拍了婚纱照，而我，却在另一个城市幻想与她的美好未来。甚至，希望可以为她准备一场属于我们俩的婚礼。

我几乎要吐出一口鲜血来，心脏痛到整个人倒在地上打滚。愤怒占据了所有的理智，我发短信骂她是个骗子，骗了我半年多，必须给我一个解释！

她后来跟我说，因为妈妈乳腺癌再次复发住院了。

我的恨便转为自我安慰，也许是她妈妈想在临终前看女儿成婚，她是为了圆妈妈的心愿。这个理由让我自己很满意，不管是不是真的，都可以缓冲我在想起那个骗局时心里涌起的巨大愤怒。

日子一天天过去，尽管燕已经结婚，尽管我仍偶尔会怪她，可我们并没有彻底决裂，我在她结婚以后问过她，现在的老公也没有满足你当年对我提出的那几个要求啊，为什么会嫁给他？

她说，你以为我真的是想要让你拿出那么多钱吗？不过是看你不像刚开始那般在乎我了，便提了那些物质条件，想看看你到底愿不愿意为我努力，是不是真心愿意为我付出。可是，你连一个承诺都不愿意给，我想要的，不过是一点点安全感啊！

我说不出话来。也许，这么多年，我真的从未能给过她想要的安全感，我不是个合格的爱人，没有资格要求她守着一份连承诺都没有的爱情。

后来的我们，像朋友一样时不时联系着。她有烦心事时也会来找我，我每个月都会梦到她，她也会不约而同地梦到我，梦里的我们侃侃而谈，约定好一起去旅行，就像回到了当初一样。

我想，我仍是放不下吧。可是，我心里知道，是不该再去打搅她了的，应该离开她的世界，让她好好地过日子，将来，做幸福的母亲，快乐的妻子。我当年想给她的所有安稳，现在由别人来给，也许，他会做得比我好。

可还是离不开，被自己的心魔纠缠。

一直到很久以后，有一天，我遇见一位老师，向他说了我和燕的事。老师说，你们后来的感情之所以会变成那样，源于那个失去的孩子，你们本身相爱的恋人，正因为亲手杀死了爱情结晶，爱情也不复存在了。

老师让我给孩子在寺庙列一个牌位，并经常做一些好事来纪念他（她）。

我原先从来不信这些的，却不知为何，老师的那番话一直压在心里。

今年清明节，我真的在寺庙为那个还没有来得及到这个世界看一眼的我人生中的第一个孩子立了牌位。巧的是，就在我做完这些的当天，燕没有任何预兆地将我所有的联系方法都删除了，她再也没有联系过我，我再次梦到她时，梦境也都跟以前完全相反。

后来，我又去了当年我跟燕一起去过的所有地方，可是，只记得我们曾经来过，却再也想不起跟她来时的任何回忆，我们在这里做过什么，说过什么，仿佛都被从脑海里抹去了一般。

我只好独自返回，心里好像丢失了一段记忆。也许，我和燕的这一段感情，就此终结了吧。失去的人，曾经的过往，在该珍惜的时候没有牢牢握紧，离开之后终是要告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