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佩是我的前同事,35岁,单身,在大家眼里,她是一个暴戾张狂很不好相处的人,遇事开口就骂,从不跟谁走得近,不喜欢参加集体活动,跟所有人都保持着距离,谁也不会在任何地方看到她说自己的事,大家对她的定位,真的只是“同事”而已。
我跟佩佩认识多年,对于她的故事,略知一二,现在我们看到的她,并不是她本来的样子,但是,萍水相逢的人,谁会愿意去解剖你的成长经历和心路历程呢。
佩佩成长于一个畸形的家庭,她有一个亲弟弟,爸爸在她很小的时候出轨,在外面有了一个私生女。从小,爸爸就不爱家庭里的任何一个成员,所以佩佩几乎从不知道什么是父爱。而妈妈则重男轻女,无视女儿的存在,只对儿子疼爱有加,所有的东西都要先给弟弟,弟弟挑完了才有她的份,或者压根儿就没她的份儿。
所以,从那时候开始,佩佩就特别努力,觉得只有靠自己的双手,独立自强,活出自己的精彩,才可以过得好,才能让别人看到自己。
佩佩从上学开始就一直成绩非常好,高考也轻松考上了名校,但佩佩从来不是死读书的人,而是公认的才女,各种比赛只要有她参加,那头等奖肯定是她的,没别人的份儿。
但即便是这样的佩佩,对于这个世界,还是毫无安全感的,因为在家人眼里,她仍旧是个不受重视的人,家人对于她,只是一味的索取,从不管她想什么要什么爱什么。大学毕业之后,佩佩找到一份还不错的工作,她一直就是那种很努力的孩子啊,辛苦工作了三年,省吃俭用,攒下了十万块钱,对于一个刚刚毕业的单身女孩儿,这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有过那段经历的人都知道,10年前,在深圳这样的地方,一个小姑娘,要吃要住要生活,刚从学校出来没基础没人脉没经验,能攒下十万块,有多难。
不过这十万块钱却不属于佩佩,它们全部拿给了弟弟,结婚买房用。
而佩佩自己呢?还住着深圳的农民房。熟悉深圳的人都知道,农民房都是那种握手楼,就是你在这栋楼上,可以和隔壁楼的人伸出手来握手的,楼间距非常小,洗个澡都要担心被人偷窥。
佩佩这么努力赚钱,努力证明自己,可是,在她的家人看来,你给得越多,你当然就越有钱,你越有钱,他们就越勒索你,所以,佩佩的付出刚给自己带入了一个死循环。她前前后后给了家里不下20万,全部贴补了弟弟,自己在深圳勒紧裤腰带过生活,弟弟却在家拿着姐姐的血汗钱过得潇潇洒洒。
佩佩也曾反抗过,每次一说没钱,她妈就会指责她,你一个人,又没有男朋友又没孩子,能花到什么钱!
佩佩便无言以对,慢慢的,这句话说了好多年,佩佩真的成了一个老姑娘,大龄剩女。一个人的生活原本就很艰难,加上家人的冷漠和压榨,佩佩在这样的重压之下,性格也越来越暴戾和乖张,自我保护意识越来越强,越来越难打交道,当然,也更加找不到男朋友和真正交心的朋友。
孤独的佩佩披着沉重的保护壳,把自己隔绝在了世界之外。
后来,有一次,佩佩的领导突然对她说,怎么这么大了还一个人呢,我给你介绍个男朋友吧!
佩佩欣然同意,随即与男孩儿见了面,对方也是名校学生,个子高高的,长相斯文,其它各方面条件也都不错,两个人也聊得挺好,说说笑笑,最后交换了各种联系方式,这么一看,就是有下回嘛。
但佩佩这么多年独自生活养成了超强的自我保护意识,她可不是容易很容易陷入情网的人,既然聊得不错,她想看看这个男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于是,就把他的QQ了百度一下,这下还真的搜到了很多关于他的信息。这个人在好多论坛都很活跃,而且,主要是同性恋论坛,不仅用自己的照片做头像,跟帖说的很多话不堪入目。
原来,这个人本身就是喜欢同性的,找女朋友不过是因为家人催的急,胡乱找个女人结婚交差而已。
这件事让佩佩气愤不已,领导跟这个男人很熟,他肯定事先知道自己介绍的是个什么样的人,别人到底是怎么看你的,怎么对待你的,从这件事就可以看得一清二楚。就好像给人送礼物,你可能会给一个重要客户送200块钱的山寨包吗?所以佩佩觉得,领导肯定是认为自己年龄又大,又不漂亮,根本就没有挑三拣四的资格,有个这种条件的男人肯跟你结婚就算不错了。
深深受到伤害的佩佩因此对领导怀恨在心,脾气更加古怪,在公司不管对谁,只要话不对口,对人破口就骂,时间长了人人对她敬而远之,就跟她是一个怪物一样。
日子还在过,身边的人换了一茬又一茬,别人结婚的结婚,生子的生子,只有佩佩仍是孤生一人。后来我也结婚生子换工作,跟佩佩的联系更少了。
直到前几个月,我跟佩佩之前的一个共同的朋友,自由撰稿人,他在一个论坛上看到关于卖卵子和买精子的帖子,想写这个选题,便联系了其中一个说要买精子的发帖者,想要采访。结果,联系上之后,发现这个要买精子的女人,竟然是佩佩。
佩佩对于自己想买精子这件事毫不避讳,她对自己还能找一个相爱的男人结婚生娃好好过一辈子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现在她唯一想做的事,就是一定要怀一个孩子,然后辞职,一个人把孩子生下来,好好把他养大,温柔地对待他,看着他成长,给他最多最多的爱。这样,虽然全世界都背叛了自己,遗忘了自己,最起码生命还能有个伴儿,也让自己悲哀的人生有一个美好的延续。
现在,佩佩还没有能够找到那枚适合她的精子,但孕育一个新生命,是这个孤单的女孩儿能够想到的最温暖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