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家搬到一个老社区,菜场离得近,所以自己烧饭烧得多,上菜场的次数也多了。我们那个菜场不大,只有一个卖豆制品的摊位,摊主是个四十多岁的妇女,穿衣打扮很朴素,从不化妆,也没有什么花枝招展的衣服,但就是这样素面朝天又年纪不小的女人,依然能看出来是个美人儿,皮肤白皙,身材匀称,不爱笑,看上去冷冰冰的,可不管你在她那儿买东西买多买少多挑剔,她都从来不会显出不耐烦的样子,也不像菜场的其他人那样聒噪又嗓门儿大,她的摊子像菜场上一个特别安静的存在,大伙儿叫她“豆腐西施”。
豆腐西施的老公是个混蛋,年轻时最大的爱好是赌博和玩儿女人,当然,可能到现在也没改变吧。一开始老公还有份工作,后来因为沉迷赌博,谁劝都不行,索性连班也不上了,靠着父母给的一套房子吃房租过日子,游手好闲,在外面赌输了回来就拿老婆撒气,一顿毒打,说她在外头有人。而公婆一味护着儿子,不仅不说儿子不好,还怪媳妇儿不懂得伺候老公,西施一气之下搬了出去,自己在外面租了房子住。
这样的老公当然没法指望他养活自己,刚好西施的表哥开豆腐坊,生产豆腐、干子、百叶、面筋包、豆腐皮等等这些豆制品,她便试着跟他拿货出去卖,一开始是推着小车在小区附近摆摊儿,慢慢的发现生意还不错,便在菜场租了摊位,专心卖起了豆腐。
西施有一对儿女,她离家出走的时候,两个孩子都小,她卖豆腐赚的钱舍不得花,除了每个月拿回去给孩子的,剩下的都存起来,自己则租着一间很破的平房,夏天漏雨冬天漏风。后来孩子上了小学,老是往她这儿跑,她便狠心租了更大一点条件稍微好一点的房子,让孩子们跟着自己一起过。
孩子投奔了妈妈,从此老公和婆家更是不管他们娘儿仨了,再未给过他们一分钱。她也倔强,不去哭闹也不去要钱,靠着卖豆腐,负担两个孩子的一切开支。之前的那些年,老公隔三差五会找过来,问她要钱,或者吵一顿或者摔东西,她便被逼着搬家,后来习惯了,也懒得再躲,他再来闹就拿着刀跟他拼命,老公心里有点怵,看她也没什么钱的样子,慢慢就不再来了。
她独自带着一对儿女,靠卖豆腐支撑三个人的生活,到现在已经十几年了,女儿去年大学毕业,找了一份不错的工作,儿子今年还在读大学,也快毕业了。
几年前,她用卖豆腐的积蓄在南京买了一套房子,用她的话说,她跟两个孩子终于有了真正属于自己的家,搬进去的那天,娘儿仨激动得抱头痛哭。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一个女人靠着卖豆腐,供两个孩子上了大学,还买了一套房子,其中有多少辛酸。
好在两个孩子都很懂事,放假的时候,去菜场买菜的人常常会看到她的女儿在摊子上帮她卖豆腐,动作娴熟,帐算得飞快,一看就是个熟练工,如果没有听过豆腐西施的故事,你一定不会想到这个漂亮女人旁边的年轻女孩儿是某名牌儿大学的学生,而知道她们故事的人,也会情不自禁走过去,哪怕多买一块豆腐。
豆腐西施跟老公到现在还没有正式离婚,她也懒得去找他,懒得跟他吵架,她连句话都懒得跟他说。人们都劝她,你不跟他离婚,怎么再嫁人,条件这么好,长得又漂亮,还愁找不到更好的吗,别就这么耽误了。
她仍是不笑,但语气倒是温柔的,找什么找啊,反正我是不会再相信男人了,也不指望要靠男人生活,这么多年都过来了,现在不比当年什么都没有的时候强吗,等我的孩子们都有了自己的家庭,我也就不卖豆腐了,到时候自己出去走走,到处看看,想干嘛干嘛!那个混蛋要是来找我离婚,我就签个字让他滚蛋,不找我离婚,我就当他死了!
她的豆腐摊儿生意还是那么红火,人们看到她依旧起早贪黑的,别人家的摊位都是夫妻俩搭档,只有她一个人忙来忙去,只在周末的时候,两个孩子会来帮忙。
有人为她可惜,这么漂亮的女人,没个男人疼,可惜了了;也有人为她竖起拇指,每一个女人一旦扮上妈妈的角色,能量大到无坚不摧;还有人为她祝福,似乎又回到了那个一直讨论的主题,坚强的女人最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