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记忆：好老师影响一生

韩寒写过一篇文章《一次告别》，写老师对自己的影响，被转发了十几万次。好像许多人的年少记忆里都承受过一些来自老师的委屈。我也有。但是，我还想说一点儿其他的。

说起来，我也是个受老师影响非常深的人。

9岁之前，我在农村。

那时候和现在的性格截然不同，假小子一个，爬墙爬树，抄作业，玩到深夜才回家。父亲在城里打工，母亲独自在乡下带着我和哥哥，事情多，无暇管我们，小时候我就是个人来疯。

虽然贪玩，但我的成绩一直很好，每次考试都在前面。而且不知道为什么，班主任格外喜欢我。班主任姓秦，教语文，是城里来的女老师，说话声音很好听。

有一次课间，我忽然流鼻血，不知所措，有个同学就喊，快找老师去！然后我和同学就真的去找老师了。在去的路上，身边走过两个高年级的同学，不屑的随口说：找老师有什么用，老师难道帮你洗吗？！

我也愣住了。对啊，找老师有用么？

这个时候秦老师已经来了，她二话不说，把我领到水龙头处，叫我举起另一只胳膊，开始帮我洗鼻血。

那个时候，我才隐隐感觉到，老师和老师是不一样的。

秦老师虽然在农村教书，但她觉得农村的孩子不能什么都不知道，就不时给我们讲些有意思的事，还让城里的女儿来教我们跳舞。

因此，我9岁之前的童年，大概可以用无忧无虑来形容了。反正没什么痛苦的记忆。

但接下来明显记忆力加强了，连“不幸”的细节都有。这大概就是开始“记仇”了吧。

9岁那年，全家要随着父亲迁到城里。我要转学了。

知道我走，秦老师似乎很难过。那时候有一些感情我还并不能够完全体会。之前奶奶去世，自己也是迷迷糊糊的，还笑着招呼在门口看热闹的同学。现在想起来，心里很是难过。最偏袒我的奶奶永远不会再把柿子藏起来给我了，我还在傻乎乎的在院子里冲着别人可耻的笑。

转学前几天，秦老师特意到我家里来看我，说了什么话我都忘记了，当时只是在想，老师怎么跑到我家里来了？

父亲知道秦老师对我好，转学当天，骑着自行车带着我去学校同老师告别。秦老师一直送我到学校门口，临走，还抱了我。我一直怀疑自己记忆有误差，因为我记得，我记得父亲也那么说，秦老师居然哭了。

我当时并不能明白，我转学，我没有哭，可是秦老师哭了，还抱了我。农村里是没有临别拥抱这一说的，因此那个拥抱，我当时还不太适应，甚至没说出一句有点煽情的话，就那么木木呆呆的坐上了父亲的自行车，看着秦老师越来越远，变成一个小圆点。

转学之后的生活算是跌宕起伏。我所在的城市虽然不大，但是极其重视素质教育。音乐书法美术舞蹈都非常正规，我非常自卑地记得，小学三年级的同班同学，看着五线谱可以唱出歌来。后来音乐课上老师放给我们听的，似乎也是《蓝色多瑙河》《胡桃夹子》这样一些世界经典作品。但是我在转学之前，音乐课就是秦老师教我们唱歌。五线谱简谱是什么东西呢，它认识我我不认识它。

当然，在音乐上的自卑是后面的事情。转学第一天，新语文老师批评了我。当时要写作文，我似乎没有听清，写错了。老师用满是粉笔的手点着我的脑袋说，你这脑子刚才干啥去了，给狗吃了吗，现在还挂着脑袋干嘛！

我当时就受不了了。听错了就骂我听错了，为什么这个老师非要骂我脑袋给狗吃了呢，而且，真的戳得好疼啊！头发上印了许多粉笔的印迹，我强忍着，走回自己的课桌，才偷偷哭起来。我们秦老师不批评人，就算生气，也不会打比方的骂你。因为自己之前太顺利，所以太娇气，被这么一骂，从此厌倦了语文课。

转学没两天，数学老师也批评了我。数学老师是南方人，说话我听不太懂，而且我之前学校当时还没学珠算，他们已经学完了。所以转学之后立马到来的数学考试，我考得非常差，我记得好像是29名，或者39名？数学老师骂我说，学习不行就说不行，还说什么之前学习好，还三好学生，狗屁三好学生！

那是转学的时候，父亲对老师说的，希望能给他们留下好印象。但是，第一次考试结束。我因为这些话被骂得很惨，所有同学似乎都在看我，仿佛在说，这个农村来的小骗子！

可是，我的确之前是三好学生啊！我之前考第一的啊！

但更令我痛恨的，不是她骂我，是夸我。三年级的题目也不难，我发狠补了一下数学，很快提了上去。再次考完试，我的成绩排名还不错。数学老师又说：不愧是三好学生啊！一下子就赶上来了！

我当时心里非常的不屑，做人怎么可以这样说话呢！好歹也对之前的话负一下责好不好？这么快就转立场，打起仗来应该很容易投降吧。

因此，我不喜欢这个新学校。虽然这个学校的好多东西我都没见过，孩子们的衣服都格外漂亮，但是我非常不喜欢。也不爱学习，加上没什么特别好的朋友，连性格都沉默起来。三好学生这样的字眼从此彻底与我绝缘了。我只想做个被忽略的人，只要不被老师随时提起来就行。因此成绩始终不上不下的，徘徊在二三十名。

转变这些的，还是秦老师。

秦老师曾经叮嘱我，去了新学校要经常给她写信，给她说说我的近况。我还算听话，写了不少信给秦老师。后来听同学说秦老师经常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念我写的信。我有一点不高兴。干嘛读给他们听。

每次回老家，我也会回学校转转。有一次回去，赶上秦老师在上音乐课。她看见我一下子把我拉到教室里，让我教大家唱歌，还指挥。我之前可没这方面的待遇，虽然学了不少歌，但在音乐上小自卑的我瞬间成了指挥和教导，一下子傻了，一首歌也想不起来，最后十分不开眼的唱了一首校歌。这真是一个傻到可以裸奔去跳河的举动，我的老同学们居然还认认真真的跟着我唱。秦老师听出是校歌，居然也没生气我的奇葩行为。只是让我把学校名称换了下接着唱。

终于下课了。秦老师把我拉到教室外的长凳上，人不多，她一一过问我的情况。前面说得什么我都忘了，我只记得她后来问：在新学校成绩怎么样，肯定很棒吧，我就知道你到哪里都差不了，是不是前三名？

秦老师问得那么自信，仿佛根本没想到还有“不是”这一说。我也傻了眼。觉得辜负了老师的厚望，不好意思的摇摇头。她又笑着猜：前五名？我又不好意思的摇摇头。她愣了一下，依然笑着说：前十名？

天啊。还是给我个墙让我撞过去吧。我怎么可以再摇头呢？于是我，很卑鄙的，点了点头。

真是卑鄙极了。我当时心里难过得要死。我撒谎了。但是秦老师似乎还不是太满意，很认真的帮我分析：可能是刚转学还不太适应，所以才只考了前十名。以你的能力，在哪里都可以到前五名的。回去继续加油！

我点了点头。那一天。很狼狈的离开了学校，一路上满脑子都是对秦老师撒的谎。

其实。我是非常受宠若惊。以前被宠爱没有比较不知道珍惜。后来被骂习惯了，一旦夸起来，没有兴奋，只是火辣辣的，觉得好对不起秦老师。

大概小孩子是非常容易分清谁是真正对你好的。这么好的秦老师，我不想骗她。撒了一个慌，回城后一周心里不踏实，不开心，气自己。想来想去，就只有把谎话给落实了。因此，回城里的当天我暗自决定：向前十名迈进！

于是就开始学习了。猛猛地学了一阵。具体怎么学也忘了，只记得期末考试，姐很骄傲的考了第六名！第六名哎！咱可是前20都不太进的娃！

此举震惊了全班师生。老师和学生都傻了。我很开心。也不该说是开心。是终于有点安心。秦老师。我之前对你，就当不算撒谎了吧！

那之后，也没什么特别的，成绩上去了，居然也没有再下来。因为我很担心，担心万一下次没考好，又要被骂狗屁三好学生，也担心他们怀疑我是抄的，也担心对老师的话良心不安。

所以，一直因为害怕在学习。后来成绩居然稳定住了。徘徊在三四五六名。小学毕业的时候，又领到了一个“三好学生”的证书。

遗憾的是，后来我回家乡的时间越来越少，学校也拆了，移了。秦老师也慢慢退休了。我再也不知道往哪里寄信了。

她不会看到这个故事。

可是小时候我欠着她的感情，终于在长大后补回来了。很多年后，我依然记得她在水龙头前帮我洗鼻血的样子，她来我家看我的样子，她在学校门口抱我的样子，她在长凳上问我第几名的样子。

年少的记忆并不多。秦老师是最留恋的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