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记忆：日记断章

一

今天下了整天的雨，我不能出去，可妈还是一大早就走了，两个多月了，我已经习惯了醒来是一个人的早晨，我只在乎醒来有没有东西吃。今天很好，有两块饼干斜斜地架在椅面上，忘了有多久没有吃饼干了，快忘了味道，要是没有发潮就更好了。

说实话，妈从没有当面和我提过她这一天天的都去了哪里，她总是说：“九岁的娃娃懂啥啊！”可是我什么都懂，真的，从爸爸出事的那天起，我就觉得自己和以前不一样了，好像什么不懂的都懂了。上次隔壁王二的问我：“你知道‘死’是什么吗？”我答不了，现在我知道了，“死”，就是像爸爸那样，从很高很高的地方掉下来，然后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其实我没看到爸爸掉下来，也没有看到他趴在地上的样子，这些都是听王二说的。不止一次地，他靠在我家的门框上，抽着烟：“啧啧，你爸真硬，为了几千块钱就动真格的，这么多农民工拿不到工资，偏偏就他把命都搭上了，啧啧……”每次他这么说，我都会看一眼放在那里的爸的照片，和爷爷的并排摆着，呆呆的样子让我有些害怕。妈从没有说爸死了，也从没有哭过，可是我知道，爸和爷爷都死了，只有死了的人才会把大大的照片挂在墙上，然后和墙壁一起慢慢的发霉，变黄……可是爷爷是怎么死的，会不会也是从很高很高的地方掉下来？我不会问妈的，她肯定不会告诉我，反而是王二，他好像什么都知道，下次回村里的时候可以再问他。

其实，如果不下雨，我真的很想和妈一起去，这桥洞已经进了水了，又潮又臭，土腥味熏得我快吐了。可是我没有伞，万一淋了雨，生了病，就会挨妈的打，她说我小时侯有一次淋了雨发烧，昏了三天三夜，打针买药就花光了家里半年的积蓄，像一个煞星。对这事，我觉得委屈，生病这事我也不想，为什么偏偏向我撒气？可终究是不能去淋雨了，万一淋雨得了病，我和妈估计连桥洞也住不了了。我知道，这个桥洞离妈每天去的那个什么信访局最近，妈去那里是为了爸的事。我上次偷偷地跟过妈，我看到她跪在那个局的大门口，很瘦弱的，几乎是伏在地上，那个门很大，像一张大大的嘴。那究竟是一个什么地方，它能不能让爸活回来？还是说，它会把妈也拉走……

只是，这雨，什么时候会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