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情记忆：最后的陪伴

2014年，我24岁。7月27日，妈妈握着我的手离开了人世。

那天早上，妈妈日夜思念的大姨从广州赶回来了。

从好几天前开始，妈妈已经完全躺在床上不吃不喝只排便，后来才知道，是人去世之前都会开始清肠。家里人都知道了大概的情况，连夜电话让大姨赶回来，因为妈妈从小就依靠着她的大姐，包括我们小时候，只要生病一定是抱着去找大姨，在妈妈的生命里，大姨是她的顶梁柱，是她的最强大支援。

大姨来到家里后，看到的是妈妈消瘦不堪侧躺的背影，几十岁的人也禁不住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妈妈侧躺已经好多天，因为之前走路不稳摔了一跤，所以只能用一边腿的力量支撑整个身子。因为长久的侧压，这边的肉已经被压烂了，血渍也时不时往外冒，尽管我们试图将她翻到另一侧，但依然会痛得只能恢复侧位。

妈妈看到大姨时嘴巴已经无法发生声音，只能费力（虽然看起来真的很无力，但是她已拼尽全力）地抱住大姨，然后用手指了指喉咙，摇摇头，嘴巴里发出若有如无的生息，尽管我们都知道她真的很想说些什么，可常人最普通的动作，对妈妈来说，也难于上青天。

再然后，妈妈一把推开了大姨，用手示意自己嘴巴臭，因为真的是好几天没有进食了。大姨把妈妈从二楼抱到楼下的厨房，我们那儿的习俗，人不能在房间里老去。

大姨身高163，体重90斤，据她描述，真的没想到能够轻而易举地抱我妈妈下楼，可想而知，妈妈最后的日子，已经瘦成什么样。

妈妈生了3个女儿，我是老三，在妈妈得癌症的5个月期间，我们三姐妹轮流照顾。大姐照顾了老妈入院检查、病情确认及转院治疗，二姐照顾了治疗期间，我照顾了治疗尾声。在3个多月过去后，我带着妈妈去省里复查，医院床位需要排队，所以去的时候我们先是住在旅馆。

旅馆在二楼，其实楼层真的不高，但是妈妈那个时候已经走路艰难，5米的路程都要歇上好一会儿。登记好旅馆之后，妈妈待在房间里休息，我跑医院，联系医生安排入院手续，然后再买了些西瓜回了旅馆，妈妈那时只愿意吃水分多的西瓜了。

后来，给妈妈做检查，B超需要憋尿，妈妈一直无尿意，因为时间紧急，我又是买豆浆又是矿泉水，逼着老妈大口大口地喝。最后，老妈喝吐了，吐了一地的水，我骂自己是个混蛋，她已经很努力，我却连足够的耐心都没有给她。

一波三折，终于把检查做完了。傍晚，妈妈回到旅馆休息，我向老板借了把剪刀，帮妈妈把零星一点的头发剪成了光头，一方面夏天太热，一方面癌症病人内热。之后，我联系主治医生询问检查结果，医生告诉我，之前的药效不起作用，癌细胞指数一直没降，由刚入院的3期恶化到4期，再继续治疗意义也不大了。

回旅馆的路上，我努力让自己平静地打电话把这个消息告诉家里人，可泪水却无法止住，我在大马路上哭得昏天暗地。回到旅馆，妈妈像个孩子一样在睡觉，我看着她安稳的睡眠，更加忍不住，我知道，连这样看她好好睡一觉的机会都不多了。

妈妈醒来，我有意不把脸对着她，她一定懂，但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如往常一样，怕我看她难过心里更难过。

后来，家人决定把妈妈接回家养着，我们三姐妹继续轮流照顾。

7月24日，轮到我。回到家里，二姐跟我说妈妈已经几天不吃东西，但是一直排便。第二天，姐姐去外地工作，我接着照顾妈妈。一直以为怎么都还会再轮流几次，却没想到几乎是最后的陪伴。

因为排便的关系，又长期卧床无法翻身，所以到后来下半身已经完全不穿了，只用成人尿不湿包住。我给妈妈调了一杯从上海带来的营养粉，妈妈喝了一口便马上叫我倒掉，说会呕吐。为了让妈妈补充一点营养，又不让她感受到添加了东西，所以我就放了一点点粉，真的几乎是尝不出味道的，但妈妈喝了之后果真吐了，呕吐物里掺着一粒粒很小的东西，至今都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几次尝试不成功后，终于放弃，就只让妈妈喝凉白开。可是，妈妈进水的次数也越来越少。

妈妈搬到厨房沙发后的那天早上，她还时不时转动眼珠看我们在做什么。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眼神已经定住了，直勾勾地朝上看，我们的手在前面晃动也没有任何反应，并且开始大口大口喘气。

我们都有非常不详的预感，马上打电话让两位姐姐赶回来。

一整天，阴郁的气氛笼罩整个家庭。傍晚，爸爸做好饭菜让我们吃晚饭。可是，谁也没有胃口吃饭，我坐在妈妈旁边，握着妈妈的手，叔叔阿姨们围坐在一起聊天，似乎在等待着什么。明明已经知道结局，却无力改变任何，这才是活着的人最大的悲伤。

我只握着妈妈的手，脑子里已经完全不知道在想什么了。突然，我感受到妈妈的手用力动了一下，身体也不再大口大口地吸气了，再然后，厨房里满是哭声……

妈妈走了，离开了我们，去到另一个世界，但愿在那里没有病痛折磨她，她可以自由地奔跑，可以大口地吃，大声地笑。

妈妈，再过两天就是感恩节了，也是你离开我们满满4个月的时光。过去的日子里，我一直无法接受这个事实，甚至一度想挖开坟墓再好好看看你。这两天我又经常梦到你，梦到你从棺材里爬出来告诉我们你没事了，然后，你又离开了我们，我一点也不害怕，多希望那都是真的……

妈妈，你永远停留在51岁，也永远活在我们心里，愿你在天堂安好，你想我的时候，也要记得，让我在梦里可以见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