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女人的史诗

我的老妈是家里的老么，虽然外婆40多岁才有了这个女儿，但是对她并不宠爱，包括她的学业、工作，甚至是她的婚姻，外婆一直都是保持一种比较随便的态度，并没有为她精心准备和安排。在那个年代，明明有很好的家世，却得不到家长的庇佑，对老妈来讲实在是一件非常郁闷的事情。

不过，我的老妈不是自暴自弃的人，在遇到自己不喜欢的订婚对象后，她不顾家里的反对，只身一人去还聘礼，最后还选择了家庭条件极差的老爸。说实话，就现在的我看来，我也不怎么看好老爸老妈的这段婚姻。有那么一次，我问老妈：“为什么要选择老爸呢？”老妈沉默了很久之后开了口，于是我也知道了下面这个故事：

老妈年轻的时候，一开始中意的是我的姨父。当时，老妈和姨父是村里唯一有希望考上大学的两个孩子。国家恢复高考的那一年，他们都没有考上，于是两人约好要一起复习，再一起上大学。

然而就在这一年，外婆开始给姨妈准备婚事，姨父这支潜力股自然成为头号人选。谁都不知道老妈的心思，也没有谁可以违背长辈的意愿，姨妈和姨父的婚事就这么定下来了。老妈伤心极了，第二年的高考，只有姨父一人去参加了考试，我的老妈在镇上的商店里当了一名小会计。

后来，姨父如愿考上了河海大学，当老妈觉得他们之间完全不会再有可能的时候，转机又出现了。姨父去了大城市念书之后，寄回来一封信要求取消和姨妈的订婚，并且一再提到希望老妈能继续参加高考，一起去上大学。家里的长辈着急之余倒也觉得小伙子提出悔婚也不是没有道理，因为我的姨妈不仅年龄要比姨父大好几岁，而且只有小学文化。

老妈看过那封信之后，又高兴又恼怒，高兴是觉得姨父还没有忘记她，恼怒又在于姨父抛弃了自己的亲姐姐，这种矛盾的心情一直纠缠着她。后来，一番心理斗争之后，她决定去跟外婆商量辞工在家复习。

老妈觉得这是上天给予她自己的机会，也是只有她才可以完成的使命。可是就在她要推开外婆房门的时候，她听到姨妈在对外婆哭诉，说自己既没有文化，无法像妹妹一样可以找到工作，现在又被悔婚，以后的日子要怎么过之类的话……戏剧性的事又再次发生在老妈身上。

老妈瞒着外婆，瞒着所有人给姨父回了信，一连去了五封，每一封都指责、痛斥姨父悔婚，并且强调自己绝不会考大学了，因为已经找到了很好的工作，而且马上也要去相亲，准备嫁人。这五封信的威力可以说是惊人的，没过多久，姨父再次寄信回来，这次他向外婆承诺，一毕业就回家娶姨妈。两家人虽然都疑惑姨父的态度为何转变那么快，但是看到这么好的结果，自然皆大欢喜，没人再去深究。可怜了我的老妈，一肚子说不出的苦，也只能自己慢慢承受，靠时间慢慢消磨痛处。

再后来，姨父毕了业，也正式成了老妈的姐夫。又过几年，一番打拼的姨父事业小成，在一家国企当上了小领导。到现在，姨父已经拿着国务院津贴，成为了实打实的集团领导，他们一家搬到了寸土寸金的上海，过上了人上人的生活。而我的老妈在后来的那些年里，跟着我的老爸吃了各种各样的苦，到现在仍然只是做着小生意，赚着辛苦钱。曾经有几次家里差点揭不开锅，老妈都没有开口向姨父一家求助过。

我的老妈就是这么一个坚强、独立，骨子里充满傲气又十分心软的女人。她为了亲情放弃了自己的爱情，又为了爱情放弃了自己的富裕生活。她用一句“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安慰了自己一辈子，也安慰了我25年。

我问老妈：“你自己选择的，自己后悔吗？”老妈只是笑了笑。

其实我知道，外婆一直都很心疼老妈。外婆晚年的时候患了老年痴呆症，经常神志不清，认不得人，但是老妈她却认得很清楚，她走的时候一直握着老妈的手。给外婆整理遗物的时候，发现她在柜子里藏了很多老妈爱吃的东西，有些都已经过期好几年了。还有一只小枕头外婆一直放在床头，那是老妈小时候睡的枕头……可见，外婆并不是不爱老妈的，可能因为老妈太过优秀，外婆觉得她可以掌控自己的人生。

老妈也从来不曾后悔嫁给平凡的老爸，他们为生活奋斗所吃的苦，全部会转化成相濡以沫的甜。

而我，和所有人一样，都是无法决定自己的出身的。不过老妈的故事告诉我，无论你当初做了什么决定，是好是坏，都不要去后悔，要勇敢地前进，就算是错误的选择，只要坚持好的方向，就一定会有好的结果。